光头壮汉魁梧的身躯挤过当铺低矮的门槛,沉重的脚步声踏在青石板街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怀揣着那三十张尚带魏靖体温的银票和几锭压手的银子。
他脸上那丝看好戏的玩味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
忌惮有之,那小子竟真能抗住魔杵的煞气反噬,虽然狼狈,却未崩溃,这绝非寻常。
审视有之,那小子身上有古怪,最后那抹赤芒绝非错觉;但更多的,是一种卸下千斤重担的轻松感。
“三千两……妈的,亏到姥姥家了。”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不甘。
这魔杵的价值何止万金?但如今,它就是个烫手山芋,不,是催命符!三千两,买的是魏靖替他接下这份“麻烦”,买的是他自己的一线生机。
他脚步加快,目标明确地拐进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
巷子里弥漫着劣质酒水和食物腐败的混合气味。
他推开一扇油腻的木门,一股更加浓烈的汗臭、血腥气以及廉价脂粉味扑面而来。这是一家藏在城市角落里的三流酒馆,鱼龙混杂,是亡命徒和消息贩子的温床。
“老规矩,最烈的酒,最好的肉!”壮汉瓮声瓮气地吼道,将拳头“哐当”一声杵在桌面上,震得旁边的酒碗都跳了一下。
酒馆里嘈杂的声音为之一静,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过他光头上那仿佛随时会活过来的血龙纹身,最终忌惮地移开。敢在这地方如此张扬的,要么是傻子,要么是真有本事的煞星。壮汉明显属于后者。
他找了个角落最暗的位置坐下,背靠墙壁,视野囊括整个门口。
粗糙的大手抓起酒坛,仰头便灌,辛辣的劣酒如同烧红的刀子滚入喉咙,却压不住他心头那股越来越重的寒意。他一边猛灌,一边警惕地扫视四周,尤其是门口。
‘时间不多了……’他心中警铃大作。魔杵的煞气虽然被他暂时压制,但之前强行催动它杀出重围,留下的“痕迹”太重了。那些追索它的“狗鼻子”,恐怕已经闻着味儿,快要找到这座城了。魏靖那小子……希望他的“有求必应”真有点门道,能多顶一会儿,替老子吸引点火力也好。
就在他抓起第二块油腻的肉排,打算囫囵塞进嘴里补充体力时——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酒馆的喧嚣!不是箭矢,而是数道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刻满细密符文的短弩!
目标直指光头壮汉!
“镇魔弩!”酒馆里瞬间炸开了锅!尖叫声、桌椅翻倒声、杯盘碎裂声响成一片。
亡命徒们如同受惊的老鼠,连滚带爬地寻找掩体。
谁都认得这巡城司对付棘手凶徒和妖魔的制式法器,威力足以洞穿寻常铁甲!
光头壮汉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几乎在破空声响起的同时,他庞大的身躯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敏捷动作向侧面翻滚,同时一脚踢翻了沉重的木桌挡在身前!
“咄!咄!咄!”
几支弩箭深深钉入桌面和墙壁,箭尾兀自颤抖嗡鸣!其中一支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头皮火辣辣地疼。
“妈的,这么快?!”壮汉又惊又怒,巡城司的鹰犬怎么会来得如此精准?!他都将魔杵给卖出去了,身上关于魔杵的气息也被他做功驱散了!
酒馆门口,光线一暗。几个身着玄黑轻甲、手持连弩、腰间挎着符文长刀的巡城卫堵住了大门,眼神冰冷如铁。为首一人,身材精悍,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气息沉稳,显然是个高手。
“赵德柱!你屠戮城池,劫掠重宝,罪该万死!束手就擒!”刀疤脸厉声喝道,声音灌注了真元,震得人耳膜发麻。同时,酒馆后门方向也传来破门声和呼喝,显然已被包围。
光头壮汉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配上那血龙纹身,更显狰狞,“就凭你们几个杂鱼,也想拿老子点天灯?”
他猛地站直身体,一股远比在当铺时更加凶戾、更加狂暴的血煞之气轰然爆发!
如同实质的猩红雾气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酒馆里温度骤降,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怨念哀嚎!那些躲在角落里的酒客被这煞气一冲,顿时双眼翻白,口吐白沫,昏死过去大半。
“结阵!小心煞气侵魂!”刀疤脸脸色剧变,厉声下令。巡城卫们训练有素,瞬间结成防御阵型,身上甲胄的符文亮起微光,抵抗着煞气的侵蚀。
赵德柱狂笑一声,眼中凶光大盛:“巡城司的狗!尝尝老子的手段!”
他光头上的那头血龙纹身如同有生命般活了过来,四处游动着!
“吼——!”
那狰狞兽首的眼窝中,两点猩红如同地狱的灯笼骤然点亮!原本模糊的暗纹瞬间变得清晰,龙鳞贲张,龙爪狰狞,一股苍茫、古老、暴戾到极致的凶兽气息冲天而起!整个酒馆的屋顶瓦片都在簌簌震动!
“吼——!”
一声并非来自赵德柱,而是仿佛从纹身内部传来的恐怖龙吟,带着无尽的怒火,轰然炸响!无形的音波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神魂之上!离得近的几个巡城卫如遭重击,七窍流血,惨叫着瘫软下去,连手中的镇魔弩都握不住!
“什么鬼东西?!”刀疤脸首当其冲,只觉得脑袋像被攻城锤砸中,眼前发黑,气血翻腾,一口逆血差点喷出,全靠修为硬撑才没倒下,心中骇然到了极点!这纹身……是活的?!
赵德柱自己也并不好受。解放纹身的瞬间,一股恐怖的吸力传来,他感觉自己全身的精血、乃至灵魂都仿佛要被那纹身贪婪地吸噬进去!光头上那条血龙纹身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散发出灼热的红光,像是在……兴奋地共鸣?
“给老子……开!”赵德柱双目赤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如蚯蚓,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鼓荡起全身残存的所有血煞之气,不要命地灌注进血龙中!
他并非要完全催动这纹身——那无异于自杀——而是要以自身为引,彻底激发它积郁的凶煞之力!
“轰隆——!”
血龙顶端,那兽首猛然张开巨口!一道凝练到极致、直径足有水桶粗的血色煞气光柱,如同苏醒的血龙吐息,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轰然射出!目标直指酒馆大门和堵在那里的巡城卫!
刀疤脸瞳孔骤缩,亡魂皆冒!他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想也不想,爆发出全部潜能向侧面扑去!
“结盾!快!”
“轰——!!!”
血色光柱狠狠撞在巡城卫仓促结起的真元护盾上!
如同热油泼雪!那足以抵挡寻常刀剑劈砍的护盾,在这纯粹由凶戾煞气凝聚的光柱面前,连一瞬都没能坚持住,轰然破碎!
惨叫声戛然而止!
挡在光柱正前方的三名巡城卫,连同他们身上的符文甲胄,瞬间被血光吞噬、气化!连一点渣滓都没能留下!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将酒馆大门连带着半边墙壁彻底炸飞!砖石木屑如同炮弹般四散飞溅!
烟尘弥漫,碎石如雨!
赵德柱也被这恐怖的爆发反震得踉跄后退,撞塌了身后本就摇摇欲坠的土墙,胸口烦闷欲呕,双臂剧痛,虎口崩裂,鲜血淋漓。但他眼中却闪烁着疯狂!
“咳咳……”刀疤脸从一堆碎木烂瓦中狼狈地爬起,半边身子血肉模糊,气息萎靡,看着那被轰开的大门缺口和弥漫的血煞烟尘,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怨毒。“赵德柱!你跑不了!上面的大人马上就到!”
赵德柱心中一凛!巡城司只是开胃菜,真正麻烦的果然来了!他看了一眼手中血光吞吐不定、龙吟阵阵、仿佛随时会再次暴走的血龙纹身,又感受了一下自身近乎枯竭的状态和周围越来越近的强大气息。
他不再恋战,猛地转身,朝着被自己撞塌的土墙缺口外,那阴暗复杂的后巷深处亡命奔去!
就在他身影即将没入巷口阴影的刹那——
“阿弥陀佛。”
一声平和却带着无上威严的佛号,如同暮鼓晨钟,骤然在混乱的酒馆废墟上空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和残留的龙吟,直透人心!
一股宏大、精纯、带着净化之力的佛光从天而降,如同金色的牢笼,瞬间罩向赵德柱逃遁的方向!
赵德柱头皮瞬间炸开!
“操他娘的!这帮龟孙来得真快!”他亡魂皆冒,知道今日怕是难以善了了。他猛地一咬牙,眼中凶光爆射,竟不再逃,将全身残存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去血龙纹身中!
“嗡——吼——!!!”
血龙纹身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怖嗡鸣!顶端的兽首血光刺目欲盲,盘踞身体的血龙虚影瞬间膨胀,仿佛要挣脱束缚,化为实体!一股足以让天地变色的毁灭性能量正在疯狂汇聚!
“孽障!住手!”空中佛号陡然转厉,带着惊怒!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以为一场毁天灭地的爆炸即将发生的瞬间——
那疯狂膨胀、几欲破棍而出的血龙虚影,动作猛地一滞!它那由纯粹煞气凝聚、充满暴戾的龙睛,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朝着“有求必应”当铺所在的方向,极其隐晦地“瞥”了一眼?
这一“瞥”快如电光石火,仿佛无人察觉。
紧接着,那股即将爆发的毁灭性能量,竟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硬生生扼住了咽喉!狂暴的煞气漩涡猛地向内一缩!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这匪夷所思的变故——
原地已空无一人。赵德柱竟是燃烧精血逃遁无踪。
烟尘缓缓散去,废墟之上,只剩下一片狼藉和死寂。半空中,一个身披月白袈裟、手持禅杖的年轻僧人缓缓落下,宝相庄严,眉头却微蹙,眼中带着一丝惊疑,扫视着下方。
……
魏靖的当铺内。
面对着空钱箱和库房上那根静静躺着的“大麻烦”愁眉苦脸、脚背还在一抽一抽疼的魏靖,毫无征兆地猛地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阿嚏——!!”
这喷嚏打得惊天动地,差点把他自己从柜台后面掀翻过去。
“嘶……”他揉着发酸的鼻子,一脸晦气,“谁他妈在背后念叨小爷?肯定没好事!”他狐疑地看了看四周,心里莫名地有点发毛。
“该不会是那光头佬刚出门就被逮住了吧?可别牵连到我啊……”他缩了缩脖子,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没错,赵德柱之所以能够这么快被找到,还要多亏了魏靖这个热心市民的举报。
那群镇魔司的人循着魔杵的气息来到了魏靖的店铺里,虽然魏靖已经及时地把魔杵给藏起来了,可这留下的煞气确实无法遮掩的,于是官方人员就闻着味来了。
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赵德柱会把那等神器给当掉,直以为是赵德柱故意在这里留下气息拖延他们的脚步。
于是在魏靖的热心“指点”下,他们成功地顺着赵德柱离去的方向进行了追捕。
而此刻躺在库房里的那根看似毫无变化的魔杵,顶端兽首的眼窝深处,一丝仿佛错觉般的红芒,极其隐晦地闪烁了一下。
后记:“镇魔司,隶属大夏的特殊机构,招揽民间能人异士,以维护大夏境内安稳为己任,乃大夏之基石。”——《势力机构总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