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道号叫荧惑精彩章节

　　
张队那裹挟着血腥与滔天怒火的嘶吼，如同死神的催命符，狠狠砸在“有求必应”当铺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上。
“砰——！”
木门连同半朽的门栓应声碎裂，木屑纷飞。
几个浑身浴血、玄甲残破的巡城卫，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在张队那几乎要将人撕碎的目光带领下，蛮横地撞了进来。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和未散的煞气瞬间挤满了狭小的当铺前堂，压得空气都凝滞了。
“搜！给老子一寸一寸地搜！任何角落都不许放过！”张队的声音嘶哑如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急于宣泄的暴戾。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鹰隼般扫过柜台后那个脸色煞白、抖如筛糠的年轻掌柜——魏靖。
“掌柜的！”张队一步踏前，染血的玄铁靴重重踩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刺目的暗红脚印。他布满血污和灰尘的脸几乎要贴上魏靖的鼻尖，浓烈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赵德柱那杂种，是不是把东西藏你这儿了？！说！”
魏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能清晰地看到张队脸上刀疤的狰狞纹理，感受到对方胸腔里那几乎要炸开的狂暴杀意。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一个字答错，下一秒就会被这头濒临疯狂的野兽撕成碎片。
“官…官爷！冤枉啊！”魏靖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抖得几乎站不稳，本能地缩着脖子，双手下意识地护在胸前，一副被吓破了胆的市井小民模样，“小的…小的就是个小本买卖人，哪里敢窝藏什么凶徒！那…那姓赵的，就是昨天来当了件破铁器，换了几两银子就走了！小的…小的真不知道他去哪了呀！官爷明鉴！”他语无伦次，眼神惊恐地乱飘，完美演绎着一个被无妄之灾吓懵的倒霉蛋。
“放屁！”张队一把揪住魏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得双脚离地，“当的什么东西？说！”
“就…就是一根黑乎乎的烧火棍！”魏靖被勒得喘不过气，脸憋得通红，挣扎着指向库房方向，“脏…脏得很，小的嫌晦气，随手就扔库房角落了！官爷…官爷若不信，尽管去搜！小的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啊！”他赌咒发誓，声音凄厉，眼角甚至挤出了几点泪花。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如同拂过浊世的清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妙法禅师手持九环锡杖，步履从容，但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凝重之色更浓。
他的目光并未过多停留在张队和魏靖身上，而是第一时间扫过整个当铺，尤其是煞气残留最重的前堂柜台附近，最后，那锐利的视线如同实质，穿透空气，牢牢锁定了通往库房的那扇窄门。
库房！那股极其微弱却又让他禅心深处泛起波澜的“视线”残留，源头似乎就在那里！
“张队长，稍安勿躁。”妙法禅师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奇异地抚平了几分场中的暴戾。
张队恨恨地松开手，魏靖踉跄后退，扶着柜台剧烈咳嗽，大口喘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惨相，心中却是警铃狂响——这和尚，比那刀疤脸可怕百倍！
妙法禅师不再言语，身形微动，已如鬼魅般飘至库房门前。锡杖顶端金环轻颤，发出清脆悠扬的梵音，一圈淡金色的佛光涟漪般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库房。
来了！那洞察一切、涤荡邪祟的佛门慧眼！
魏靖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一股寒气冻结了四肢百骸。
他眼睁睁看着妙法禅师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扫过库房内堆积的杂物、蒙尘的货架，最后，毫无意外地，定格在那个被破毡布包裹、被一个歪斜的木柜勉强顶在墙角阴影里的铁皮箱子上！
那两点针尖般的猩红，在佛光普照下，仿佛受到了刺激，在魏靖的感知中猛地一跳，一股带着无尽怨恨的意念如同毒蛇般试图探出！铁皮箱内部，似乎响起了极其细微、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如同巨兽在囚笼中不耐地磨砺爪牙！
完了！要暴露！这秃驴绝对能“看”到！
死亡的阴影瞬间扼住了魏靖的喉咙。张队那要吃人的眼神，卫兵们手中出鞘半寸的钢刀寒光，还有妙法禅师那洞彻人心的目光……所有压力如同万钧巨石，轰然压下！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当成同党撕碎的凄惨下场。
不！老子还没活够！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混杂着市井狡黠与绝境凶性的狠劲，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在魏靖濒临崩溃的意志中轰然炸开！去他娘的反噬！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给我——变！”魏靖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所有的恐惧、不甘、挣扎，瞬间被强行压缩、点燃，化作一道玄奥诡谲到极点的意念洪流！
这意念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如同最精准的毒箭，无视了佛光的阻隔，狠狠刺入库房，精准地“钉”在了那即将破箱而出的猩红魔杵之上！
“欺天——”
嗡——！
魏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柄万斤巨锤狠狠砸中！眼前骤然一黑，金星乱冒，太阳穴如同被烧红的钢针刺穿，剧痛让他几乎当场晕厥过去。
喉头一甜，一口逆血被他死死压在舌下，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双腿一软，全靠扶着柜台才勉强没有瘫倒。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瞬间掏空，灵魂都在哀嚎。这强行催动“欺天”的代价几乎要了他的半条命！
就在魏靖施展“欺天”的同一刹那！
库房内。
笼罩铁皮箱的淡金色佛光涟漪猛地剧烈波动起来，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巨石！妙法禅师澄澈如古井的眼眸骤然一缩！他清晰地“看到”了！
就在刚才那一瞬，一股难以言喻诡异气息凭空降临，巧妙地覆盖了那个铁皮箱子！这股气息并非邪煞，却带着一种闻所未闻的气息！它如同一块无形污浊的破布，瞬间将那箱子内部足以令他也感到心悸的滔天凶煞怨力，连同那两点猩红的光芒，以及那细微却危险的金属摩擦声，硬生生地、粗暴地“捂”了回去！
那股足以引动他禅心波动的凶煞之力，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掐住了脖子，气息骤然中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不，是一种被强行赋予的、极其顽固的“平凡”！
铁皮箱子还是那个铁皮箱子，破毡布还是那块破毡布。
但在妙法禅师那近乎通明的佛门心眼感知中，那箱子内部原本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核心般的危险源点，此刻却变成了一块锈迹斑斑的……凡铁？
妙法禅师眉心的那点朱砂痣，仿佛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刺激，微微灼热了一下。
他眉头紧蹙，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惊疑和困惑。
怎么回事？
那股强行压制凶煞的力量……那股蒙蔽一切的诡秘气息……绝非赵德柱所有！甚至……不似此界应有之物！还有，刚才那一刹那，他分明捕捉到一股极其微弱、源自当铺前堂的、带着强烈精神透支意味的波动！
他的目光缓缓移开库房，重新落回前堂那个扶着柜台、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布满冷汗、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的年轻掌柜身上。
魏靖感受到那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自己身上，心脏几乎停跳。他强忍着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和眩晕，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又带着极度恐惧的僵硬笑容，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大…大师…您…您找到什么了吗？小的…小的库房里都是些不值钱的破烂…绝…绝不敢窝藏凶器啊…”
妙法禅师沉默地看着他，目光深邃，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透。
那平静的眼神，却比张队的咆哮更让魏靖胆寒。
时间仿佛凝固了。
巡城卫们屏住呼吸，钢刀紧握，只等禅师一声令下。张队狐疑的目光在妙法禅师和魏靖之间来回扫视，又死死盯着库房方向，显然也察觉到了禅师刚才那一瞬间的异常。
几息之后，妙法禅师缓缓收回目光，转向库房角落那个铁皮箱子。他手中的九环锡杖轻轻一顿地。
笃！
一声清脆的撞击。
无形的力量拂过，顶在箱子前的歪斜木柜“吱呀”一声被移开。那块肮脏的破毡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揭开，无声地滑落在地。
露出了下面那个毫不起眼、锈迹斑斑的铁皮箱子。
箱子盖似乎没有锁紧，在毡布滑落的震动下，“哐当”一声，盖子向后掀开了一小半。
库房内昏黄的光线，以及门外透进来的天光，恰好照进了箱子内部。
里面没有预想中煞气冲天的凶兵魔杵。
只有一根通体黢黑、表面坑洼不平、沾满了陈年炉灰和油腻污垢、甚至一头还带着烧焦痕迹的……
破烧火棍。
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箱底，死气沉沉，毫无灵性，仿佛已经在角落里尘封了数十年，与周围的破铜烂铁融为一体，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张队和他手下几个如临大敌的巡城卫，看着箱子里的东西，全都愣住了。他们脸上的凶狠和期待瞬间凝固，变成了一种错愕和茫然。
这……这就是掌柜说的那根“烧火棍”？
妙法禅师的目光，在那根“烧火棍”上停留了足足三息。他的眼神依旧澄澈，但眉心那点朱砂痣的灼热感却并未消退。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箱子，这棍子，都笼罩在一层极其顽固、连他的佛门慧眼都难以彻底穿透的“平凡”假象之下。
这假象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理所当然”，仿佛在向整个世界宣告：我就是一根烧火棍，仅此而已。
但妙法禅师更“相信”自己之前那一瞬间的感知——那绝非错觉！那股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毁灭性能量，以及那股施展蒙蔽手段时引发的、来自前堂的精神波动……
他缓缓转过身，再次看向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魏靖。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审视，而是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仿佛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看似胆小如鼠的年轻掌柜。
“阿弥陀佛。”妙法禅师宣了一声佛号，声音依旧平和，却听不出喜怒，“张队长，此间……确无凶兵魔杵之迹。”
张队猛地回神，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憋屈：“大师！这不可能！煞气源头明明指向这里！那小子……”
“煞气残留，或因凶徒曾在此停留，或因接触沾染。”妙法禅师打断了张队，目光平静地扫过魏靖，“魏掌柜方才所言，此物乃赵德柱昨日所当？”
“是…是是是！”魏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小鸡啄米般点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就是昨天！他当了这个，换了几两银子，小的看他凶神恶煞的，哪敢多问？收了东西就盼着他赶紧走！官爷，大师，小的真是冤枉的啊！”他哭丧着脸，努力表现着自己的无辜和后怕。
妙法禅师深深看了魏靖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拙劣的表演，看到其灵魂深处强行压下的剧痛和疲惫。
他没有点破，只是微微颔首，转向张队：“张队长，此人油尽灯枯，必寻阴秽之地苟延残喘。贫僧建议，速查城中废弃义庄、枯井、地窖等阴煞汇聚之所，或可有获。此地……”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掠过那敞开的铁皮箱和里面的“烧火棍”，以及扶着柜台、仿佛随时会晕过去的魏靖，“…便交由贫僧善后，详加探查，以防万一。”
张队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死死盯了魏靖几秒，又看了看库房里那根刺眼的烧火棍，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妙法禅师的话他不敢不听，但就这么放过这个可疑的掌柜，他实在不甘心！
“留下两个人！给老子盯死这当铺！盯死这小子！”张队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凶狠地指向魏靖，“若发现任何异常，格杀勿论！” 说罢，他狠狠瞪了魏靖一眼，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然后才带着满腔的憋闷和不甘，领着大部分手下，拖着伤躯，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去，按照妙法禅师的指引，扑向下一个可能的搜索点。
当铺内，只剩下妙法禅师、魏靖，以及两个如狼似虎、眼神不善、牢牢守住前后门的巡城卫。
魏靖靠着柜台，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内衫，紧贴着冰冷的柜台，带来一丝丝虚幻的支撑感。太阳穴突突狂跳的剧痛和灵魂深处传来的阵阵虚弱眩晕，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脸上维持着那副惊魂未定、委屈害怕的表情，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着妙法禅师。
他知道，最危险的时刻，才刚刚开始。
巡城卫的刀暂时收了回去，但这宝相庄严的和尚，才是真正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妙法禅师没有再看那根“烧火棍”，仿佛它真的只是一根无用的垃圾。
他缓缓踱步，锡杖轻点地面，发出有节奏的清脆声响，在这死寂的当铺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当铺的每一个角落，从蒙尘的货架，到墙角的蛛网，再到魏靖那张惨白惊惶的脸。
最后，他停在魏靖面前一步之遥。
妙法禅师清澈的眼眸直视着魏靖的双眼，仿佛要直接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魏靖的心猛地一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大脑，又瞬间褪去，留下冰冷的麻木。
他感觉到自己扶着柜台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妙法禅师静静地听着，脸上无悲无喜。他眉心的朱砂痣，那点微不可察的灼热感，以及眼前之人灵魂深处那股强行压抑下的精神透支后的“空乏”感，如同两根刺，扎在他的感知里。
“阿弥陀佛。”妙法禅师再次宣了声佛号，目光似乎从魏靖身上移开了片刻，扫向库房方向。
就在魏靖以为他暂时放过自己，心中刚升起一丝微弱的侥幸时——
妙法禅师那月白色的袈裟袖袍之中，一只修长、洁净、仿佛由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手，缓缓探出。那只手结了一个极其简单、却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万物和谐意蕴的印诀——拈花指。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璀璨夺目的佛光。只有一点微若萤火、近乎透明的金色光晕，在妙法禅师指尖悄然凝聚。
然后，他对着魏靖，对着整个当铺，对着那库房角落的铁皮箱子，对着那根“烧火棍”，极其自然、极其随意地，屈指一弹。
那点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金色光晕，如同春日柳絮，无声无息地飘散开来，融入了当铺的空气之中。
魏靖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本能的巨大警兆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如坠冰窟！他感觉自己仿佛赤身裸体站在了万丈悬崖边缘，脚下就是无底深渊！这和尚在干什么？！这是什么神通？！
然而，预想中的探查、冲击、显形……什么都没有发生。
当铺里一切如常。货架上的灰尘依旧，角落的蛛网依旧，库房里那根烧火棍也依旧死气沉沉。两个守门的巡城卫茫然地看着禅师的动作，不明所以。
魏靖那惨白的脸上，只有纯粹的恐惧和茫然，看不出丝毫异样。但他扶着柜台的手心，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木头里，渗出了细微的血丝。
妙法禅师收回了手，拈花指印散去。他那双清澈如琉璃的眼眸，静静地落在魏靖身上，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瓷器。
没有失望，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了然于胸的平静，和一丝……更加深沉的探究。
“看来，魏掌柜确实受惊不小。”妙法禅师的声音依旧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好生歇息吧。此地煞气虽散，怨念犹存，贫僧会在此处布下净心法阵，驱邪安魂。两位军爷，也请好生守护。”
说完，他不再看魏靖，手持锡杖，竟真的开始在当铺前堂缓缓踱步，口中低声诵念起晦涩的经文。
淡淡的、带着檀香气息的佛光如同水波般从他脚下蔓延开来，覆盖地面。
魏靖靠着柜台，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他看着妙法禅师宝相庄严的侧影，看着那两个如同门神般守在门口的巡城卫，再感受着库房角落里那根在“欺天”伪装下暂时沉寂、却仿佛随时会再次睁开“猩红之眼”的“烧火棍”……
他知道，自己暂时活下来了。
但危机，远未解除。
这和尚留在这里布阵是假，监视是真！
魏靖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巨大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席卷全身。他靠着冰冷的柜台，缓缓滑坐在地，将头埋在臂弯里，身体蜷缩起来，像一只受惊过度、寻求最后一点庇护的虾米。
他需要时间，哪怕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来恢复一点点精力，来思考下一步怎么办。
后记：“张队，本名张维，大夏‘镇魔司’基层干部，兢兢业业，自尊心极强，睚眦必报。”——《人物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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