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到家,客厅的灯还亮着。
母亲李文兰正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看到他凝重的样子,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正在看晚间新闻的马国良也转过头来,他扶了扶老花镜,打量着自己的儿子。
“研发上遇到难题了?”
马宇腾换了鞋,将自己摔进沙发里。
“研发很顺利。”
马宇腾的声音有些低沉,但还是他先说出好消息。
“严教授那边有进展了,电池容量……已经突破800毫安时了。”
“真的?”马国良的身体坐直了。
“那不是天大的好事吗?你这副死了爹的表情是给谁看?”
马宇腾从公文包里拿出那张传真纸,扔在茶几上。
“好事?”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事也得能造出来才行。”
马国良拿起那张纸。
李文兰也凑过去看。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电视新闻里主持人平稳的播报声。
“三千万……美元?”
李文兰的声音在发颤。
马宇腾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噗嗤。”
一声突兀的笑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马宇腾猛地睁开眼,看到自己的父亲,马国良,正拿着那份报价单,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爸?你笑什么?我都快头疼死了!”
马国良没有理他,反而将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这些脚盘国的设备卖得还是一如既往的贵啊。”
他把纸放下,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儿子,你知道我们雷腾第一条电池生产线,是怎么来的吗?”
马宇腾愣住了。
“不是买的吗?”
“买?”马国良冷笑一声。
“那时候我比你现在还穷,去哪买?脚盘国的人连正眼都懒得瞧我。”
一段尘封的往事,被他用最平淡的语气揭开。
马宇腾从没听父亲说起过这些,毕竟他穿越过来的时候,家里的工厂已经在生产镍镉电池了。
“那……那是怎么来的?”
马国良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
“我自个儿,带着几个老师傅,硬生生给它造出来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自己的双手。
“这里,还有这里,就是我们自己的生产线。”
马宇腾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父亲,那个背有些佝偻,头发花白的男人,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原来,那份不被时代洪流冲垮的固执背后,藏着的是这样一股劈山开路的悍勇。
马国良站起身,在客厅里踱了两步,筋骨发出一阵轻微的脆响。
“看来,是时候让我这把老骨头,重新出山了。”
“老马!”李文兰立刻拉住他。
“你的身体才刚好一点,不能再操劳了!”
“放心。”马国良拍了拍妻子的手,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神采。
“我又不自动动手,就是动动脑子,张张嘴,指挥指挥,放心吧。”
他的决定,不容置喙。
第二天上午,马国良与马宇腾一同走进雷腾电池厂的大门。
“老马总!”
“老马总,您怎么来了?”
“老马总,身体好利索了?”
厂里的老工人们看到马国良,纷纷停下手里的活,惊喜地围了上来,嘘寒问暖。
马国良笑着和他们一一打招呼,那份威望,是岁月沉淀下来的,马宇腾望尘莫及。
会议室里,工厂的核心骨干全部到齐。
马国良站在主位,没有半句废话,直接将那张传真纸的复印件发了下去。
“脚盘国,一条生产线,报价三千万美元。”
压抑的沉默笼罩了整个会议室,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无力。
“十几年前,我刚办厂的时候,比现在还困难。”
马国良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们没钱,没技术,没人看得起。雷腾是怎么从一个小作坊,走到今天的?”
他环视众人,目光锐利。
“靠的是什么?”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靠的是我们自己这双手!”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震得抬起了头。
“他们不卖给我们,或者我们买不起,那我们就自己造!”
一句话,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众人心中的不甘和血性。
会议结束后,马国良直接召集了厂里资格最老、手艺最好的几个老师傅。
一张巨大的桌子上,铺满了各种能找到的关于锂电池生产设备的图样和资料。
“自动化生产线,没什么了不起的。”
马国良指着图纸。
“就是把涂布、卷绕、注液、封口这些工序,用机器连起来而已。我们现在,就把它拆回去!”
“把它拆成一道道工序,用人工,用夹具,用我们自己的土办法来完成!”
他的计划十分大胆。
用半人工的方式,复刻一条自动化生产线。
但这是最适合目前工厂情况的解决办法。
整个工厂最大的一个生产车间,迅速成为了一个巨大的DIY作坊。
之前的一条完整的镉镍电池生产线被拆开,能用的设备都被留了下来,而不能用的则暂时搬到一边。
然后按照工序,购买国内有部分相似功能的设备进行改造。
一场前所未有的“手搓生产线”运动,在雷腾电池厂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工人们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开始了这场豪赌。
过程远比想象的要艰难。
“不行!涂布厚度不均匀,这边厚了5微米,废品率太高了!”
负责涂布机的王师傅满头大汗,急得直跺脚。
“卷绕机也老是错位,正负极片对不齐!”
问题层出不穷,每一个都足以让项目停滞。
马宇腾几乎是跟着父亲一起泡在了车间里。
他从最初的旁观和怀疑,慢慢被这股狂热的氛围所感染,也逐渐投入其中。
看着王师傅对着那台简陋的涂布机束手无策,他脑中灵光一闪。
“王叔,我们能不能加一个激光测厚仪在收卷的地方,实时监控厚度?”
他拿起粉笔在地上画着草图。
“然后在放卷轴那里加一个带刻度的微调螺杆,一旦厚度超标,就手动补偿张力。这样虽然慢,但至少能保证良品率。”
王师傅眼睛一亮,一拍大腿。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马宇腾的想法,为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们,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他提出的一个个看似异想天开的方案,经过老师傅们经验的修正,居然真的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难题。
父亲负责宏观的工艺流程和机械结构,他负责用新的思路解决细节的控制问题。
父子俩的配合,天衣无缝。
时间在焊花的闪烁和金属的碰撞声中飞速流逝。
那条由无数汗水和智慧浇筑而成的生产线,从一堆堆零件,慢慢现出了雏形。
它看起来丑陋、笨重,充满了各种补丁和飞线,像一头钢铁拼凑的巨兽,却蕴含着惊人的力量。
这天下午,马宇腾正在与父亲一起讨论生产线的技术问题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走到角落接通,是严伯鑫教授打来的。
电话那头,是压抑不住的狂喜和激动。
“宇腾!快来学校!我们成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