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奕赶了一夜的路,此时正在路边一处茶摊要了杯茶喝着。他昨晚上思前想后,最终决定自己一个人去永安。
一来他实在着急等不到第二天,二来他不知道韩秉玉究竟什么意思,将他从江陵绑来却什么都没对他做,反而对他处处忍让。如今又叫人陪他去救人。他真是看不明白韩秉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奕喝完茶继续赶路,天黑时终于赶到镇上,住进一家小店。一天一夜没合眼,又一直赶路,也是有些累了。随便吃了点就睡了。
次日,秦奕早早的起床,下楼去吃早餐,吃完还要继续赶路,也不知那和尚怎么样了,有没有被那些老百姓打伤。
正吃着馒头,突然有人站到他面前。他预感到有些不妙,抬起头,果然韩秉玉就站在面前,看着他。脸上那道伤还清晰可见。秦奕呵呵一笑,“你怎么来了?”
韩秉玉不答反问:“为什么要连夜跑。”
秦奕从那晚与韩秉玉打了一架后发现姓韩的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于是他继续笑着拉过韩秉玉的袖子道:“先坐下吃点东西。”
韩秉玉并没有坐,“为什么要连夜跑。”
秦奕赶紧解释,“韩大哥,你也知道,永安百姓四处伤人,我实在无法安心睡觉。就先出来了。在你的眼皮底下,我怎么敢跑。”
韩秉玉不吭声。
秦奕拉着韩秉玉的袖子继续道:“韩大哥,你就别生气了,坐下吃早饭吧。”
见韩秉玉坐下,秦奕向小二喊:“小二哥,再添副碗筷。”
小二又添了碗筷,秦奕一边吃一边偷看韩秉玉。他走了一夜一天才到这,难道姓韩的昨晚没睡觉,走了一天一夜。秦奕真是不知该感动还是该害怕。姓韩的也太执着了。
二人吃好,见韩秉玉起身就走,秦奕问,“你昨晚赶了一夜的路?”
韩秉玉没说话。
“你不睡会。”秦奕又问。
“你不是很着急吗?”
秦奕点头,“是挺急的。”
“那还不走。”
秦奕赶紧跟上。
几天后,二人到了永安城。
秦奕要去的安庆寺在郊外,本来可以不用进城的。韩秉玉认为大白天去不安全,先进城打探情况,到了晚上再去安庆寺。于是二人进了城,先找了一家酒楼。
酒楼里客人很多,并没有任何异常。
秦奕叫来了小二问道:“小二哥,听说当地的百姓与僧人起了冲突,是因为什么原因?”
店小二道:“二位是外地来的吧。”
秦奕点头,“是。”
“二位有所不知,城里有百姓在寺庙上香时无意中听到寺院方丈与僧人说前朝留下的帛书就藏在寺院之中。那人并不知道帛书是什么,就没在意,回来后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前朝皇室留下的宝藏。于是百姓们带人前去询问,可方丈竟不承认。”
小二说的兴致勃勃,这些日子城里来了许多外地人,都是听闻永安有前朝宝藏而来寻宝的。宝藏有没有小二是不知道,不过他们酒楼的生意倒是一日天里,好的不得了。
韩秉玉听到帛书二字,不由得皱了皱眉。“也许寺庙真的没有什么帛书。”
小二却道:“怎么会没有,有人亲耳听到方丈说的。永安那么多寺院,总会有一处藏了帛书。”
人的贪欲真的是太可怕了,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一句话,就将那么多寺院给毁了。还打伤僧人。秦奕冷笑,“拆了那么多寺院不是也没找到吗?”
“肯定是哪个僧人给藏了起来。”小二道:“所以百姓们用拆寺院的方式逼迫僧人说出帛书所在,只是不曾想有些和尚胆子肥,竟然和百姓打了起来,和尚虽多,也多不过百姓,最终只能是自讨苦吃。”
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秦奕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那还有寺庙留下吗?那些没地方住的僧人都去了哪里?”
永安城里的寺院基本上都被拆除了,也就郊外还有可能有遗漏,至于僧人,死了不少,剩下的大都出城逃命去了,出城的僧人也被百姓严格搜过身。没走的也就一些老弱病残了。
这些小二并没有说,因为他发现这两位客官并不像其他人那般对对僧人的死活毫不关心。那些人只关心宝藏,可这两位从一开始就没问过关于宝藏的事。“郊外还有寺院,不过僧人大多出城了。”
天快黑时,秦奕二人骑马出了城。一路只向安庆寺而去。
到达安庆寺时夜已经很深了。
秦奕站在安庆寺大门前,看了好久。这里很安静,只有月光照着整个寺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总算又来了。只是这里早已不是当年的样子。大门上安庆寺几个字早已不见了。门框也歪歪斜斜的,看来也没有幸免于难。
二人走了进去,安庆寺大门虽被拆的七七八八,里面倒还好,基本上都齐全着。
秦奕轻车熟路的一路向文殊殿而去,那是那和尚经常打坐念经的地方。
韩秉玉跟在后面,“这就是你以前待过的寺院。”
秦奕看了韩秉玉一眼,姓韩的,有没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文殊殿就在面前。秦奕一眼就看到了里面打坐的和尚。灰白的僧袍,仿佛从未变过。
他还记得那也是这样的夜晚,他迷了路,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把他吓坏了。他以为野兽会来吃了他。
然而草丛深处走出来的并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一个和尚,一个天人一般的和尚。他踏着月色而来,白净的僧袍在朦胧的月光下泛着银辉,就好像九天神人。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梵音。
梵音是和尚的名字,这也是和尚告诉他的。
他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跑过去一把抱住和尚。
他被和尚带回了寺院,后来,他就一直缠着和尚。不管和尚做什么他都跟着,那时和尚只是十五六的年纪,不过他干起活来却十分麻利,比如他挑水的时候跑到飞快,秦奕也就跟在后面跑的气喘吁吁的。
看他砍柴,陪他洗衣服,和尚每一天都要干活。秦奕记得他还问过和尚:“小师傅,你不来寺院修行的吗,怎么一直在干活?”
和尚对他说“干活就是修行”。后来,又看他念经,陪他打坐,秦奕又问:“你不是说干活就是修行吗,那你念经做什么?”和尚对他说“念经就是修行。”
“到底什么是修行?”
和尚又对他说“心中若有佛,处处是修行。”
那时的他听不懂。
秦奕记得他一开始是叫和尚小师傅的。有一次他问和尚:“梵音是你的法号吗?”
“梵音,只是俗名。”
他不解,修行之人不都是有法号的。
“俗名法号皆是色相,没有区别。”
“那我叫你小师傅和叫你和尚有区别吗?”
从那以后他就叫梵音和尚了。
和尚的心里装着众生。总是把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挂在嘴边。
而秦奕的心里除了父母兄长,也就只装的下一个和尚,和尚那些年照顾他,教导他,于他亦师亦友,是最特别的存在。所以他总是想着等他将来变强了,换他来保护和尚。
时隔多年,终于,他又见到和尚了。秦奕忍不住想打趣一下,“看来佛门也非清净之地。不如你还了俗,和我一起去逍遥。”
梵音闻言站起来转身看向秦奕二人。
灰白的僧袍,温润的面容,还是那个天人一般的和尚。只是清瘦了些。
见梵音没说话,想来是不记得他了。果然出家人四大皆空,五蕴尽除,才不过六年,和尚就把他给忘了。秦奕上前一把抱住和尚,就像小时候那样,“和尚,是我,你不记得了吗?”
“你还是那般不正经。”梵音推开秦奕,看向韩秉玉,“不过还好,你有朋友了。”
秦奕看了看韩秉玉,心里说了无数个“不”。什么朋友,明明就是仇人,还是不共戴天的那种。于是他凑近梵音耳边轻声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梵音笑着摇头。多年不见,曾经的少年已经成长为玉树临风的公子了,可惜还是那般的没个正经。“你来这做什么?”
“带你离开这里。”
那些百姓简直疯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上门来杀人了。秦奕正这样想着,很应景的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谁都别想走。”
一群人向这里走来,手上还拿着锄头铁锹。为首的正是那个店小二。
今天他就发现这两人不对劲,果然是和尚的同伙。店小二道:“你们是不是来接应和尚来了,说吧,帛书在哪里?”
秦奕觉得现在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他上哪里弄什么帛书去,见鬼的帛书。于是他看向韩秉玉,“现在怎么办?”
韩秉玉也没什么好办法,这些人都是些普通百姓,以他的身手对付他们自然没有问题,可他又不能把他们真的伤了。即要不伤他们,又要逃出去,他看了看满屋子的人,觉得没那个可能。看来只能随机应变了。
“我们只是来看望朋友的,并没有什么帛书,还望各位不要为难,让我们离开。”
见韩秉玉在那解释,秦奕就觉得姓韩的太天真了,那些百姓心里只有宝藏,只有钱财。哪里还能听的进去人话。他们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又如何肯轻易放他们走。眼下只能先稳住他们,免得他们做什么暴力的事。
“没错,我知道帛书在哪,不过……”秦奕故意拉长语调,“那可是富可敌国的财富,我怎么能轻易就告诉你们。”
百姓听到秦奕知道帛书,顿时兴奋了起来。他们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已经过去了月余,他们一点线索也没有。只不过因着那诱人的财富不肯死心罢了。
店小二道:“不想死就交出帛书。不然就把命留在这。”
“好啊,杀了我们,你们什么也别想得到。”秦奕知道这些百姓在乎什么,故意说道。
果然百姓们开始窃窃私语。
许久之后,店小二道:“只要你们交出帛书,我就放你们安全离开。”
总算有个明事理的。可惜秦奕无法找出帛书来。“你们先退出去,这么重要的事,我们得商量一下。”
“你们就守在外面,这么多人还怕我们跑了不成。”秦奕见众人还在犹豫,又道:“再不出去等我后悔了你们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众人觉得好像有道理,就退了出去。
“现在怎么办,”韩秉玉问,“哪有帛书交给他们。”
“你画一张不就成了,”秦奕似笑非笑的向韩秉玉道:“你不是号称文武全才吗?”
韩秉玉无奈的想,刚画的墨汁都干不了吧。当人家都是傻子么。
然而秦奕从怀拿出一块布,“这块布上面涂了特殊的东西,保证看不出来。”
韩秉玉接过布帛,多看了秦奕一眼。不过秦奕并没有没注意到,他正忙着找笔墨。梵音经常在这座文殊殿抄写经文,所以他知道肯定有笔墨。
秦奕将笔墨摆在一旁的桌案上,一边殷勤的研墨,一边向韩秉玉道:“姓韩的,能不能从这离开就看你了。”
韩秉玉也没说什么,拿起笔就画了起来。秦奕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他只有照做了。